中華印刷科技學會名譽理事長 黃義盛

據自由時報報導，台灣瘋搶衛生紙熱潮（Price panic triggers run on toilet paper in Taiwan）在上月26日登上BBC新聞網後，包含美國《紐約時報》、《新聞周刊》，英國《衛報》、《每日星報》、《每日郵報》，加拿大《多倫多星報》，澳洲《雪梨晨驅報》，新加坡《海峽時報》，馬爾他《馬爾他時報》與印尼《雅加達郵報》等國際媒體，也跟進報導台灣搶購衛生紙的熱潮，這也列為當周的全球最佳趣聞。

2月23日有蘋果、聯合、快點TV、雅虎新聞等多家新聞媒體報導，稱量販通路大潤發接獲各家衛生紙大廠發出的預告漲價通知，漲幅最高達3成，接著23日到26日間媒體大幅的報導及網友在臉書討論及傳播，觸發這次民眾對於衛生紙漲價恐慌及搶購情緒的推手。政府對這次突然的衛生紙之亂確實有點措手不及，反應有點慢且對產業的產銷數據掌握不夠清楚，所以除了在媒體上安撫供應沒問題、公平會清查是否有人囤積、同時邀約業者承諾3月中旬前不漲價，並在25日召開臨時記者會說明此事，27日公平會也約8家業者座談，直到2月28日搶購情況才算平息，但政府對衛生紙搶購案以老套的解決方案，卻被看出不夠自信及被動反應的現象，難怪民眾對政府處理此事的認同是無感的。

衛生紙搶購引發媒體討論的議題，包括漲價原因、漿價上漲與成本反映、聯合漲價、人為哄抬、預期漲價與從眾心理、通膨、缺貨、囤貨、衛生紙危機等，接著政治問題也開始發酵，各政黨的政治人物也開始專家名嘴起來，時代力量立委談到政府搞不定衞生紙，民眾一紙難求與政府不做凍漲承諾沒法接受，政府存在的重要性就連一張衛生紙都不如。國民黨立委談的是跟馬英九的油電雙漲政策當比喻，台灣變成逃難國，也把花蓮地震、用電警訊及空污等列入重大議題，認為若賴揆不好好處理，聲望恐被衛生紙掩埋。民進黨立委則批評預期四月漲價不適當，應該採取具體措施如降低關稅等，而大學教授也由衛生紙搶購談到政府不支持林業政策等，造成造紙原料都依賴進口，這些言論看來都不是在解決問題而是製造問題。

看到政府對處理處理此事的老套做法，政治名嘴專家對衛生紙漲價的啼笑皆非言論，還是欣賞柯P談到才一個屁股，買那麼多幹嘛？財經媒體人謝金河先生提到由衛生紙漲價看到物價要上來了，而這星期的商業週刊(1582期)與今周刊封面主標題也談到物價上漲與通膨危機，這才是值得大家關注的未來議題。以下我們以產業資料來看這次台灣衛生紙搶購的議題。

1. 台灣衛生紙的供需無虞，不應有短缺搶購的問題

由經濟部工業統計資料，2017年台灣衛生紙類產量約21.8萬噸，其中內銷約20.1萬噸，加上進口量約6.1萬噸(HS碼4803及4818類)，總消費量共約27.8萬噸，每人年均消費量約12.1公斤；比較2017年及2013年統計資料，台灣衛生紙消費量5年成長約7.7%，每年成長量是低於2%，而2017年進口量約占台灣消費量的22.1%，而2017年工業統計出口量年約1.57萬噸，但如果依海關進出口統計資料，2017年4803類(衛生原紙)出口約1.7萬噸，4818類(衛生紙加工品)為4.1萬噸，因此真正台灣衛生紙的年消費量應該低於27萬噸。

表1:102-106年台灣衛生紙類產銷及進出口量(單位:噸)

資料來源:台灣工業生產統計資料及海關進出口統計資料庫

新聞報導引用台灣造紙公會統計資料的數據，2017年台灣衛生紙產量約32.2萬噸及出口量約2.9萬噸，這是包括紙尿布及衛生棉的統計資料，以此資料來判斷衛生紙的供需、消費量及進出口量都是不適當的，政府如果引用這錯誤的資料，幕僚單位就會是很混又糗的一件事。我們再分析台灣衛生紙的產能，由過去每月的生產資料估計年應有25萬噸，再加上由印尼、中國衛生紙進口量已占市場的20%，而亞洲衛生紙產能還是持續在擴充，因此國產與進口品的競爭是存在的，但台灣衛生紙消費量是低度成長(低於1.5%)，以此估計未來五年台灣衛生紙是不會有供需不平衡的現況，所以不用擔心台灣衛生紙的短缺問題。

台灣因衛生紙漲價造成搶購短缺現象，當選當周國際最佳趣聞，也算是在幫台灣打知名度。

2. 聯合漲價、人為哄抬、囤貨、預期漲價與從眾心理等問題

衛生紙是基本的民生用品，也是各賣場通路用來做促銷最多的商品，更是個不同通路都有的商品，在供應鏈除了國內三家紙廠擁有自有品牌銷售外，進口產品則以供應OEM品牌的加工廠為主，這兩個通路基本是競爭的，所以衛生紙供應商，要聯合漲價、人為哄抬、囤貨都不太可能，而且是很容易被查核的；但預期漲價造成消費者從眾心理的採購行為是存在的，我們也經常看到排隊搶購限量產品或漲價前的產品搶購都是很正常的，唯衛生紙是低價產品、每人用量有限又佔空間的，所以搶購來囤積是很划不來的，這次消費者或許資訊不夠完整，媒體爆發性及洗腦性的報導，可能是造成消費者恐慌搶購的主因，又加上名嘴煽動性的言論，在短時間觸發群眾的購買動機是可能的。

但這次國際紙價飆漲，媒體提到南美森林大火、北美天寒地凍及中國禁止洋垃圾進口等原因，但都不是關鍵的漲價因素，而是中國因環保政策引發淘汰落後產能及中國紙廠的聯合漲價，這才是推動這次國際紙價上漲的關鍵。2016年中，中國因為煤炭、國內廢紙漲價及因環保問題淘汰落後產能，讓工業用紙飆漲35-50%及文化用紙漲幅約15-20%，但2017上半年中國紙價是下跌的，但2017年7月後，中國嚴格執行新的環保規定又淘汰落後產能，加上禁止未分類廢紙進口，這再一次引發了紙價的聯合上漲，這期間歐、美、日的漿及紙價僅有約10%的調整，這也造成中國國內紙價與國際紙價有超過每噸200美元的價差，紙廠也在7月後開始搶購國際紙漿，這引發歐美漿廠在2017年9-11月間每噸調價約200美元(30%)，接著歐、美、日紙廠也在2017年年底及2018年初的紙價陸續的調漲，台灣的工業用紙價格因國際廢紙漲價及大陸的搶購，在2017年調漲約20%後就停盤，而文化用紙則在過去一年半間陸續調高價格(四次)，過去是因為中國紙廠調高價格，但2017年第四季及2018年第一季則因為歐、美、日紙廠的補漲再調，這也是引發衛生紙漲價的原因。

政府在面對到聯合漲價、人為哄抬、囤貨的稽查過程中，不要只有關注國內紙廠及其擁有的通路，進口商及通路也是要注意的。台灣現有的紙類都已沒有進口關稅，這讓國際造紙業者願意把多餘產能傾銷到台灣，如台灣的文化用紙、白紙板市場早就是進口品的天下，現在進口銅版紙就佔台灣市場的85%以上，這兩年看到中國造紙業聯合漲價、減產的做法是家常便飯，這當然也影響到台灣紙業市場的價格與供需，國內紙廠在價格已喪失議價能力，完全由國外紙廠來決定，這些市場變化對相關主管單位當然值得關注。

預期漲價與媒體爆發性的報導是造成這次消費者恐慌搶購的原因，但因聯合漲價、人為哄抬、囤貨造成短缺搶購的現象應該是沒有的。

3. 漿價上漲、衛生紙成本反應及未來紙價變化

供需量是否平衡而影響國際漿價漲跌是很正常的，以前約5年一次循環，本來國際業者預測2017年的國際漿價因新廠產能加入(但開工不順利)是不會漲的，9月份後的急漲每噸漲約200美元，主要還是中國紙價狂漲並搶購國際紙漿(每月超過50萬噸)，這造就了這次台灣衛生紙預告漲價造成搶購的原因，但進入2018年後，中國搶購紙漿已趨緩讓漿價上漲也已趨平穩，而中國紙價漲幅已過高，這對未來國際紙及漿價要再上漲機會是較小的，等市場重新整理後，相信紙價因競爭而下跌機會應是有的。

2017年台灣進口漿約94萬噸，扣除可溶解漿(非造紙用途)7.7萬噸，造紙用漿約86.6萬噸，其中未漂長纖漿約8.8萬噸、漂白長纖漿約24.6萬噸(主要來源智利及北美)、漂白短纖漿約50萬噸(主要來源巴西與智利)，而就進口漿來源，巴西佔約39.5%，智利約30.7%，加拿大與美國約占17.6%；就國際漿的生產成本分析，漂白長纖紙漿(BSKP)成本最低的國家依次是俄羅斯、智利、瑞典、美國，而漂白短纖紙漿(BHKP)成本最低的國家依次序為巴西、印尼、智利、烏拉圭、俄羅斯等，這些地區製漿成本的競爭力就是台灣進口漿的主要來源。

朋友們如果想了解國際漿市場最近價格的變化，可以參考原物料行情網站 ( http://just2.entrust.com.tw/z/ze/zeq/zeq.djhtm ) 中的紙漿項，內就有6種不同漿種類在過去10年的價格變化，我整理一份過去兩年來漿價資料給大家參考(表2)，但掌握北美漂白長纖(合約價)及中國漂白短纖現貨價的變化，就可了解到長短纖的價格行情，蘋果日報以此資料製作一份北美漂白長纖漿價格走勢圖表，就很清楚的了解過去7年期間的紙漿價格變化(表3)。

表2:2016-2018.3月國際漿價變化表

資料來源:原物料行情網站整理

表3: 7年來北美漂白長纖漿價格走勢圖表

    依上列資料，確實漂白長纖在過去2年漲約44%，短纖在過去兩年則漲約30%，但如果比較一年前價格短纖則漲約41.6%，為自今年元月起，北美長纖與中國短纖價格都沒有變化，這也表示未來的漿價飆漲的時點應該是過去了；而據媒體報導，衛生紙的成本，紙漿約佔成本的50%、包材約佔18%、運費約佔6%等，以這次漿漲價來引發各廠牌的衛生紙上漲，正隆、永豐餘旗下的衛生紙品牌自3月起，平均將調升售價約10-20%，舒潔、可麗舒、可立雅等知名品牌也將調升售價約8%~10%，而以台灣2018年1月紙漿進口平均價比較2017年進口均價，漂白長纖就已漲約19.6%，漂白短纖也漲約31.3%，等到3-4月進口價格比2017年均價漲幅就可能達40%，所以紙廠調價時間與低於20%幅度其實是很合理的，超過20%漲幅就偏高了；如果我們再看衛生紙進口(HS碼4803)資料，2018年元月份單由印尼進口量約5331噸(93%由印尼進口)，較2017年每月進口均量增加約31.6%，且元月份進口單價每噸約1176美元，較2017年進口均價僅漲約2.3%，我們可以看出進口衛生紙價絕對可以抑制國內紙廠的漲幅，除非他們要丟失市場佔有率。

表4.:2013-2018年衛生紙原紙進口資料

資料來源:海關進出口資料

    結論是漿價上漲、紙廠衛生紙成本轉嫁是正常的，政府不用太理會那些立委爺們及胡說八道的政治名嘴專家的看法，要懂得掌握相關的數據讓媒體及消費者了解原因，確實要稽查廠商的聯合漲價機會，也一定要了解進口衛生紙廠商及其通路，大賣場的OEM自有品牌的價格變化也要關注，就可以很清楚及放心讓衛生價格依市場供需來決定，但不專業的媒體報導肯定是最難處理的。

4. 衛生紙漲價搶購與通貨膨脹

衛生紙漲價造成搶購，也引發通貨膨脹來臨的恐慌，這星期的商業周刊及今週刊的封面主題也都與物價上漲及通貨膨脹有關，而央行也出面澄清衛生紙漲價10%，僅會造成消費者物價指數年增率0.06%，主計處也提到台灣今年消費者物價指數(CPI)目標約1.21%，而今年前三月的消費者物價指數分別是1.56%、0.31%、-0.74%，所以現在談通貨膨脹是太早了點。再以過去10年資料，除了2008年消費者物價指數3.52%外，2009年及2015年指數是負的(通貨緊縮)，低於1%的有3年，其他4年都在2%以下 ，2017年CPI物價指數也僅漲0.62%。

但過去2年，因美元貶值讓國際原物料高漲也是事實，能源、金屬、紙漿、石化產品及米、麥等漲幅10-20%不等，而台灣的石油、鮮奶、醬油、麵包、小麥、黃豆、衛生紙也都5至20%的漲幅，當然台幣升值約7%，減少了進口物價的漲價衝擊，專家認為過去國際寬鬆貨幣的後遺症及弱勢美元是讓原料有機會上漲，而且這將延燒到2022年，如果這段時間薪資沒有隨物價上漲，那消費者的痛苦指數將會進一步地提高，這將是執政者的噩夢的開始。另外物價如能微幅上漲(2%左右)，這有利於商品與服務價格的提高，當然對公司獲利與薪資調整都有幫助，也是有利於刺激經濟成長，日本過去幾年來政府就是希望能達到這目標，但沒成功。

因衛生紙漲價而搶購缺貨是不必要的，囤貨也不太會有經濟上的報酬與價值，更不太可能引發通貨膨脹，但近兩年來國際原料的上漲，台灣工資成本的提高及部分產品的漲價對民眾是有感覺的，所以對未來物價的走向與政府因應的對策，無論公司或個人都必須多關注。